Day23 Camino 阿嬤的朝聖之路

今天是中秋節，我走在西班牙朝聖之路上，從 Molineseca 到 Villafrannca，33公里，48000 步。鄉間田野、葡萄園、橄欖樹園、工業區，還有幾個小鎮的市中心，一路蜿蜒，像個苦行僧，一步一步，直到下午 4:30 才抵達。

走路的速度，讓景色變得清晰，也讓我可以跟環境對話。這讓我想起小時候，那些最清晰的記憶，也都是走路的時候。

我從小就和阿嬤一起住，她去哪裡，都是走路，我也就習慣了和她一起走。記憶中，我很小的時候，奶奶總是抱著我，走在鋪滿碎石塵土的路上，那條路，就像我現在腳下踩著的這條朝聖之路一樣，沒有柏油，偶爾飛揚著塵土，下雨過後，就會變得泥濘不堪。

小學以前，我從會開始走路以後，就陪著奶奶，每天走路到澎湖縣國民黨黨部，給人做飯。從那時候開始，阿嬤的身影，就是我前進的指引。

到了小學，也是走路上下學。我還記得有一次，我在學校附近的飲料店打電玩（我記得應該是1984），被奶奶逮個正著。奶奶不喜歡小孩玩電動、賭博，覺得會分心，她從來不體罰我，但那一次，她卻讓我跪在大馬路上，以示警惕。

後來，奶奶年纪漸長，不再去黨部幫忙做飯，便每天走路到市場採買狗母魚，手工做成魚丸和甜不辣，再走到市場販賣，以維持生計。我還記得，如果有一天能賺到 400 塊，就算是生意很好。奶奶是老實人，一斤成本 50 塊，只賣 60 塊（現在想起來台灣勞工實在太便宜），如果當天40斤全部賣光，就是賺了 400 塊，那一天，阿嬤就會感覺到幸福，因為我們的房租還有日常生活的費用就有著落了，另外、她的手工魚丸非常受到歡迎，常常賣到不夠，並且有人會先注文(預定的意思），她會非常非常開心。手工魚丸和甜不辣極為費工，要先挑選新鮮的狗母魚，因為魚刺多，必須反覆處理剁碎到可以入口，手打魚丸的技巧也並不容易，尤其是在冬天的夜裡，那冰冷刺骨的感覺，我到現在還記憶猶新。我只幫忙過幾次，手就凍得再也碰都不想碰了，現在想起來，奶奶十幾年來如一日，我還是很佩服她的毅力。

奶奶因為走路，身體很健康，因為走路，她的人生觀也很豁達。她走進人群，服務人群，雖然物質清寒，但精神生活卻很豐富，街坊鄰居都覺得他是個寶。我走在朝聖之旅的路上，那些和奶奶一起走路的回憶，也變得格外清晰。奶奶教導我的許多事，也都是在那些手牽著我一起走路的时候告诉我的。

在西班牙的我，我知道，在阿嬤的心中，也有一條朝聖之路。從小是童養媳的她，人生道路很辛苦，但她從不抱怨，我常常聽到你她爽朗的笑聲，不管明天的米缸還有沒有米。一生都是付出，不求他人回報。雖然年紀近七十幾，還要撫養不到十歲的我，她卻常笑著說，有我這個金孫，你這一生就滿足了。

走在異國的朝聖路上,回想阿嬤的背影,佝僂而堅毅。我最熟悉的身影,那是對我永恆的祝福與牽掛。阿嬤，祝你中秋節快樂，我愛妳。